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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新论】白雪秋 余志利:资本的本质及其多重属性:马克思与西方主流经济学家的研究分歧之比较


白雪秋 余志利:资本的本质及其多重属性:马克思与西方主流经济学家的研究分歧之比较

摘要: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无疑占有核心的地位。然而,究竟什么是资本?其本质何在?马克思与西方主流经济学家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基于唯物辩证法,马克思在《资本论》等著作中科学地论述了资本的丰富内涵、历史进步性和残酷剥削性、伟大的文明作用以及资本积累的历史趋势,深刻地指出了资本作为生产关系的本质。而西方经济学家们将资本视为一种生产要素,仅从生产力属性的角度论述资本。认真比较马克思和西方经济学家们对资本的本质和多重属性的认识分歧,可以使我们更全面地理解资本,从而更有效地驾驭资本,既充分利用资本的增殖性发展生产力,又能抑制资本的剥削性和破坏性,以促进社会公平,实现共同富裕。


关键词:资本的本质;剩余价值;生产关系;生产要素

资本首先是作为生产要素存在的,它在促进生产力发展方面功不可没。因而,在现实社会经济生活中,资本随处可见,不仅在资本主义社会经济中占有统治地位,而且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也不可或缺。然而,资本不仅仅是生产要素。马克思运用唯物辩证法,科学而全面地论证了资本作为生产要素和作为生产关系的双重属性,并在批判资产阶级学者的“资本要素论”的基础上,指出资本的本质是以生产要素等物为载体而承载着一种生产关系。


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的资本内涵和本质


资本的最初表现形式是货币,但货币本身不是资本。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的第二篇分析资本总公式的矛盾时,向我们展示了货币是如何转化为资本的。简而言之,“自由得一无所有”的工人用自己的劳动力商品与资本家交换回自己的工资,资本家获得了劳动力商品的使用权,工人在资本家的监督下进行劳动,其所创造的价值超出自身劳动力商品的价值,超出部分的价值即为剩余价值,这些由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被资本家无偿占有。由此,平凡无奇的货币变成了神奇的、能带来剩余价值的资本。因此,要完成从货币到资本的转化,或者说资本产生的前提条件是劳动力成为商品。当然,并不是资本家投入的全部资本都能创造剩余价值,马克思根据资本在剩余价值生产中的不同作用将资本分为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转变为生产资料即原料、辅助材料、劳动资料的那部分资本,在生产过程中并不改变自己的价值量。因此,我把它称为不变资本部分,或简称为不变资本。相反,转变为劳动力的那部分资本,在生产过程中改变自己的价值。它再生产自身的等价物和一个超过这个等价物而形成的余额,剩余价值。这个剩余价值本身是可以变化的,是可大可小的。这部分资本从不变量不断转化为可变量。因此,我把它称为可变资本部分,或简称为可变资本。”[[1]]243 可见,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资本是承载着资本家和劳动力双方剥削和被剥削关系的。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开篇中就已言明,他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分析是 从“财富的元素形式”出发的,从最简单的商品到较为复杂的货币,再到更为复杂的资本,直至最后揭示资本主义剥削的秘密。马克思遵循自己的研究逻辑,由简入繁、由抽象到具体,步步深入,并在《资本论》第二卷中对资本内涵进行了更为系统的阐述。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卷中这样定义资本:“资本作为自行增殖的价值,不仅包含着阶级关系,包含着建立在劳动作为雇佣劳动而存在的基础上的一定的社会性质。它是一种运动,是一个经过各个不同阶段的循环过程,这个过程本身又包含循环过程的三个不同的形式。”[[2]]121 在这里,马克思不仅指出了资本是一种阶级关系及其社会性质,而且还指出了资本的运动性,即只有在运动中才能增殖的属性。


《资本论》第三卷进一步分析了产业资本以外的各种资本形态:商业资本、借贷资本、土地资本以及作为金融衍生品的虚拟资本等等。


马克思对资本的本质及其多重属性的分析既科学又深刻,既全面又系统。我们在理解马克思主义的资本理论时应着重把握以下几点:


第一,资本是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货币是商品流通的最后产物,又是资本的最初表现形式。所以马克思在第一篇商品和货币理论的基础上,分析了货币是怎样和在什么条件下转化为资本的。马克思认为,当货币所有者的投入小于其产出时,也即“原预付资本不仅在流通领域中保存下来,而且在流通中改变了自己的价值量,加上了一个剩余价值,或者增殖了。正是这种运动使价值转化为资本。” 相应的,“作为这一运动的有意识的承担者,货币所有者变成了资本家。”[[3]]176.178但我们不能由此就认为剩余价值来自于商品流通,马克思通过解释资本总公式的矛盾和劳动力的买卖向我们展示了商品流通并非剩余价值的源泉,剩余价值来自于生产领域,是由雇佣工人在生产过程创造但却被资本家无偿占有。资本之所以能够带来剩余价值是因为劳动力成为了商品,而资本在劳动力市场上拥有不可抗拒的购买力,资本正是通过资本主义生产过程剥削雇佣工人来获取剩余价值。


第二,资本的本质是一种生产关系,即资劳双方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货币转化为资本的前提条件是劳动力成为商品出卖给资本家从而可供剥削。在确立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过程中,经过一系列诸如“羊吃人”的生产资料剥夺运动,社会被分为手握资本的资产阶级和自由得一无所有的工人阶级,工人虽然摆脱了封建时代农民对地主的人身依附关系,拥有了人身自由,但工人不掌握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因此只能靠出卖自身劳动力过活。手握资本的资本家以工资的形式在劳动力市场上购买劳动力商品,资本主义剥削因而成为可能,正如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所阐述的那样:“一个除自己的劳动力以外没有任何其他财产的人,在任何社会的和文化的状态中,都不得不为另一些已经成了劳动的物质条件的所有者的人做奴隶。”[[4]]428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由于资本家拥有劳动力商品的使用权,因此,工人需在资本家的严密监视下从事劳动,贪得无厌的资本家必然会最大限度地挖掘劳动力商品的使用价值,会千方百计逼迫工人创造出大于劳动力商品自身价值的价值,而工人的劳动产品全部归资本家支配,工人在劳动过程中创造的剩余价值也被资本家无偿攫取。剩余价值资本化使得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不仅再生产了资本本身,也再生产了资本家无限剥削工人的“权力”。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资本不仅再生产它本身;它会不断地增加和增大,因此,它对于无产的工人阶级的权力,也跟着增大起来。”[[5]]86认真分析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我们不难发现,正是由于能否手握资本的差异导致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参与者分为掌控生产过程、无偿攫取剩余价值的资产阶级和只能靠出卖劳动力过活、任人剥削的无产阶级。而剩余价值的资本化即积累则延续和加剧了这一过程。


第三,资本是一个历史范畴。在前资本主义社会,特别是封建社会,农民一方面对地主有人身依附关系,不能自由迁徙,另一方面农民主要依靠承租土地并向地主交租而求得生存,也有小部分农民拥有小块自耕地,事实上也并非一无所有,因此,在封建社会劳动力不具备成为商品的历史条件。而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后,“有了商品流通和货币流通,决不是就具备了资本存在的历史条件。只有当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所有者在市场上找到出卖自己劳动力的自由工人的时候,资本才产生;而单是这一历史条件就包含着一部世界史。因此,资本一出现,就标志着社会生产过程的一个新时代。”[[6]]198此时,社会生产和生活都不再是封建时代温情脉脉的田园牧歌,而是资本家最大限度地剥削工人以攫取更多的剩余价值。因此,资本并非与人类社会生产相伴相生,而是从历史中走来,也必将在历史中消亡。随着人类生产力的不断进步和生产关系的不断变革和完善,当人类社会在未来进入共产主义社会,当生产资料不再为少数人占有而是为全体社会成员共同占有之时,资本也就失去了其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历史意义。


第四,资本的特点是运动的无限性和自行增殖性。在资本主义生产中,资本只有不断运动中才能保存,才能增殖。如产业资本要先后经历购买、生产和销售这三个阶段才可能实现增殖。即产业资本家先是通过手中资本购买生产资料和劳动力,从而产业资本以货币资本的职能形式出现;在生产资料和劳动力进入资本主义生产过程后,产业资本又以生产资本的职能形式出现;在生产过程完成、生产出合格的商品之后,产业资本有以商品资本的职能形式出现。资本家将工人生产的商品在市场上售卖,从而收回预付资本价值并又取得了一个增殖额,产业资本在经历了包含一个生产阶段和一买一卖的两个流通阶段的循环后获得了剩余价值,从而完成了不断增殖的“历史使命”。资本正是通过单个生产过程的无限次循环往复以及生产范围的不断扩大,在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上最大限度地攫取剩余价值,从而实现自身的不断增殖。资本在永不停息的运动中自行增殖,而这种所谓的自行增殖性,即是对他人无酬劳动的索取权,是“建立在劳动作为雇佣劳动”这一基础之上的。正是由于资本家可以“自行”获得由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因此,其用于购买劳动力商品的货币资本才能实现自行增殖。


第五,资本的本性是唯利是图。《资本论》第一卷引用了《评论家季刊》对资本唯利是图本性的精彩描述:“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7]]871无论是马克思《资本论》中对资本逐利性的无情揭露,还是在现实经济生活中资本唯利是图本性的淋漓尽致的表现,资本对剩余价值不遗余力甚至枉顾道德、法律和人类良知的疯狂追逐使得资本主义发家史充满着罪与恶。同时,也正是资本唯利是图的本性使得其为生产而生产,使社会生产处于无序状态,由此引发生产相对过剩的周期性经济危机,使得资本主义私有制无法适应社会化大生产的生产力发展需要,最终必将被人类所抛弃。


第六,资本的历史进步性。马克思并非一味地批判资本,而是辩证地论述资本的双重性。他不仅向世人揭露了原始资本积累的罪恶性、资本的贪婪以及周期性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破坏性,也向世人客观地展示了资本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文明面:“资本的文明面之一是,它榨取这种剩余劳动的方式和条件,同以前的奴隶制、农奴制等形式相比,都更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有利于社会关系的发展,有利于更高级的新形态的各种要素的创造。”[[8]]927.928首先,资本推动了人类社会劳动生产力的狂飙式发展。马克思早在1848年发表的《共产党宣言》中就肯定了资本对推动生产力进步的巨大作用:“资产阶级在它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9]]36其次,资本推动了人类社会生产关系的进步。资本由于其唯利是图的本性到处被使用,到处扩张,到处开辟新的利润空间,从而冲破了狭隘的地域范围和民族界限。“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们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资产阶级使农村屈服于城市的统治。…资产阶级日甚一日地消灭生产资料、财产和人口的分散状态。”[[10]]35.36最后,资本为未来社会奠定了丰厚的物质基础。“作为价值增殖的狂热追求者,他肆无忌惮地迫使人类去为生产而生产,从而去发展社会生产力,去创造生产的物质条件;而只有这样的条件,才能为一个更高级的、以每一个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建立现实基础。”[[11]]683 可见,资本是一把双刃剑,既有罪恶的一面,也有文明的一面。


第七,资本积累的历史趋势。资本积累将导致阶级矛盾的尖锐化和社会基本矛盾的激化。随着资本的积累和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出现了相对人过剩口,“劳动生产力越高,工人对他们就业手段的压力就越大,因而他们的生存条件,即为增加他人财富或为资本自行增殖而出卖自己的力气,也就越没有保障。”[[12]]743于是便产生了严重的两极分化及由此导致阶级矛盾的尖锐化。“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13]]743.744资本主义社会的两极分化为资本主义制度培养出自身的掘墓人。同时,随着资本的积累和资本的规模的扩大,社会生产愈加社会化,而资本愈加集中到极少数的资本家手中,由此进一步加剧了生产社会化和资本主义私有制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从而资本主义私有制必然被社会主义公有制所取代便成为了不可抗拒的历史发展趋势。即“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达到了同它们的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这个外壳就要炸毁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了。”[[14]]874


二、西方经济学中的资本内涵与外延


最早提出资本概念的是英国古典经济学家达德利•诺思,他将资本定义为能够实现增值的货币。诺思对资本的理解相对较窄,他认为资本本质上是货币,资本只是货币中能实现增值或者盈利的那部分而已。


亚当•斯密作为古典经济学家的代表,早期运用了劳动价值论,认为资本来源于工人的无偿劳动。但斯密并未将劳动价值论一以贯之,他将社会总产品的价值分解为工资、利润和地租,即马克思定义的可变资本和剩余价值部分,而遗漏了不变资本部分,这导致了许多理论上的混乱,也使得无法对资本主义再生产进行科学的理论分析。在斯密眼里没有可变资本和不变资本的划分,只有流动资本和固定资本的划分,而且他将流动资本的利润来源归结于流通和交换,将固定资本的利润归结于土地改良和生产工具革新。可见,斯密没有认清资本的本质,仅仅将资本理解为物。


大卫•李嘉图对资本内涵的理解与亚当•斯密类似。李嘉图基本上接受了斯密关于资本内涵的观点,他认为“资本是国家财富中用于生产的部分,包括实现劳动所必需的食物、衣服、工具、原料、机器”,同时,他也将资本定义为能够带来利润的积累。同时,李嘉图也沿用了流动资本和固定资本的划分。


经历了边际革命后,西方经济学进入新古典经济学时期,他们以边际效用论和供求均衡理论为基础,静态地分析资本的技术经济关系,其中代表性经济学家是英国的阿尔弗雷德•马歇尔。他认为资本是以货币形态表现的个人财富,即通过营业的方法获取收入的部分。马歇尔将财富与资本等价,基于边际效用论,他认为凡是能为人类提供服务、给人类带来效用的一切都是财富即资本。马歇尔还根据资本使用领域的不同将资本分为消费资本和辅助资本或者工具资本:投入生活领域的资本为消费资本,即是满足人们衣食住行等生存需要的消费品,是维持工人生活的必需品;投入生产领域的资本为辅助资本或者工具资本,即是能辅助生产劳动的必需品,例如:机器、厂房、交通工具等等。马歇尔将资本与其他生产要素等同,资本的边际产出会随着其投入量的不断增加而减少,在市场的作用下,供给和需求均衡时的资本投入量即为均衡投入量。总之,马歇尔认为资本是一切能够给人类自动带来收入或者自动产生收益的物,可以自动产生价值,也是永恒的。


随着生产函数和动态分析方法的引入,现代西方经济学将资本视为一种生产要素,且将资本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不仅包括诸如机器、厂房等由这些物质构成的资本,也包括诸如货币、债券等由这些金融资产构成的资本,还包括诸如专利、品牌等由这些无形资产构成的资本。在现代西方经济学的分析体系中,资本与劳动、土地等一起构成生产函数中的自变量,三者的不同数量组合以及不同的生产函数形式(如:线性生产函数、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等等)导出不同的产量。由此可见,在现代西方经济学的分析体系中,资本已经成为一种生产出来的耐用品,一种生产性的投入。“资本包括那些生产出来的耐用品,它们在进一步的生产中被作为生产性投入。……但资本的基本特征是:它既是一种投入又是一种产出。”[[15]]259他们还将资本分为包括建筑、设备以及投入和产出的存货等有形资产和包括软件、专利和品牌等无形资产。


托马斯•皮凯蒂在其代表作《21世纪资本论》中这样定义资本“资本指的是能够划分所有权、可在市场中交换的非人力资产的综合,不仅包括所有形式的不动产(含居民住宅),还包括公司和政府机构所使用的金融资本和专业资本(厂房、基础设施、机器、专利等)。”[[16]]46皮凯蒂还在随后行文中解释了为什么将人力资本排除在外,而将土地和自然资源算作资本,以及如果衡量国民财富。总结起来,皮凯蒂对资本内涵的理解以及对资本外延的把握有以下几个特征:第一,资本可以明确划分所有权并能在市场中交换。所有权或者产权明晰是交换的基础,也是市场经济最重要的制度基础之一,资本只有所有权或者产权明晰,才有可能进行交易。第二,人力资本被排除在资本之外,而土地和自然资源则被计算在资本之内。皮凯蒂将人力资本排除在资本之外的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他认为人力资本不能被他人所有,不能在市场上永久交易,故将其排除在外。第三,不动产,尤其是居民住宅,可以归为资本。工业厂房、写字楼或者基础设施这些不动产对社会生产有重要影响,自然可以归为资本。涉及到居民住宅,皮凯蒂认为,由于居民住宅提供了住宿服务,这种服务的价值可以等价为租赁费用,因此居民住宅可以视为资本。第四,金融资本和专业资本包含在资本之中。金融资本和专业资本对经济运行的影响越来越大,因此,皮凯蒂将这两种资本囊括在资本之中较为合理,但专业资本大小的定量将是研究的难点。第五,资本与财富等同,国民资本等于国民财富,国民财富是私人财富和公共财富之和,国民资本等于国内资本与净国外资本之和。总的来说,皮凯蒂对资本内涵的理解和外延的把握有可供参考之处,但也存在部分不合理之处。皮凯蒂与其他西方经济学家一样,只将资本视为一种生产要素,而不分析资本背后的阶级关系。


三、对资本认识分歧的比较分析


从马克思和西方经济学家对资本认识的分歧中我们不难发现,资本的内涵十分丰富,需要从形式到内容、从生产力属性和生产关系属性、从资本流量和存量、从历史进步性和暂时性等多维度去理解资本。

资本实体与资本本质:资本是物又是一种关系。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们将资本视为一种与土地和劳动等量齐观的生产资料或者是所有能给人类带来收入或者利润的物,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将资本视为物有其合理性,资本实体确实表现为一定的物。例如在马克思写作《资本论》的自由资本主义时代,资本实体主要表现为劳动工具、劳动对象和劳动力。而在现代经济社会中,资本实体的范围更大,可以表现为诸如机器、厂房、原材料等有形资本,也可以表现为诸如专利、商誉、人力资本、金融资产等一系列无形资本。资本实体的外延是随着经济社会发展而变化的。西方经济学界也不断地扩大资本实体的外延,这种根据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情况而不断修正经济研究的做法值得肯定。但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局限性在于他们没有透过现象看本质,没有透过资本实体看到资本本质。如斯密将资本理解为能够带来收入的资财,这种理解将雇佣劳动排除在资本之外,似乎只要是能给投资家们带来收入的就可称之为资本;马歇尔认为资本是一切能够给人类自动带来收入或者自动产生收益的物;萨缪尔森等将资本视为生产出来的耐用品。他们都仅仅将资本视为物,而不去分析和关注资本作为物的背后所隐藏的生产关系,都在有意无意地掩盖资本实体背后的资本家与工人之间剥削与被剥削的对抗性阶级关系。而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强调资本本质上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马克思科学地把握了资本的本质,并深刻地揭示了资本实体中所隐藏的剥削事实和对抗性的阶级关系。因此,我们可以这样理解资本实体与资本本质:资本实体是资本存在的形式,资本本质是资本的内容,资本实体和资本本质之间的关系是资本形式和资本内容之间的关系。资本的价值需要依存于一定的实物形式,资本实体是一定的客观事物,从这个意义上说资本是物;而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资本本质上是一种生产关系,是一种资本家与工人之间剥削与被剥削的对抗性阶级关系,从这个意义上说资本不是物。


资本的生产力属性和生产关系属性。资本是逐利的,追求增殖是资本的天然属性,资本增殖反应了生产力发展的要求,也是生产力发展的结果。生产力要向前发展,要更快提高,必然会要求资本投入到资本周转得更快,剩余价值率更高的生产领域。同时,随着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和新的技术的涌现也会开拓出新兴的盈利水平更高的产业,从而为投入社会生产的资本带来更多的、更快的增殖的可能和机会。可见,资本的逐利性极大地促进了生产的发展和社会生产力提升,所有说资本是具有生产力属性的。同时资本又具有生产关系属性,即资本代表着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剥削与被剥削的对抗性阶级关系。决定资本的生产关系属性的根本原因是资本所有权的归属,只有当且仅当资本家而非全体经济活动的参与者拥有资本的所有权时,剥削才成为可能,社会生产中才会形成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西方主流经济学家们只讨论了资本的生产力属性,他们研究的核心课题是如何实现投入产出最大化,而忽视了对资本生产关系属性的研究,他们都将资本主义私有制当做天然的理论前提。而马克思不仅分析了资本的生产力属性,也分析了资本是生产关系属性,并指出了资本不再是生产关系的条件:“资本是生产的,也就是说,是发展社会生产力的重要的关系。只有当资本本身成了这种生产力本身发展的限制时,资本才不再是这样的关系。”[[17]]70


资本是存量也是流量,是财富也非财富。资本的存量一般是指在某个特定时点,某个个体或者集体拥有多少资本,这种存量的资本在现实生活中往往被口语化为财富或者资产。例如:截止2017年底,某位富豪的个人财富或者个人资产达到200亿元人民币。资本的流量一般是指在某段时间内,某个个体或者集体将一定数额的资本投入到一定的领域中,这种流量的资本在经济研究中往往被定义为投资。例如:某企业2016年投资50亿元人民币,用以更新该企业的三条生产线。由此可见,资本作为存量时常常被口语化财富,在存量的资本投入生产经营时存量资本就变成了流量资本,此时的资本并非财富,而称为投资则更为恰当。因此,马歇尔将资本与财富等价,是忽略了两者之间的区别,没有厘清资本的存量和流量之间的差别。


资本的历史进步性与暂时性。相较于奴隶制下的奴隶主和农奴制下的封建主,资本人格化的资本家们给予了劳动者更多的人身自由,也给予劳动者可以选择被哪个资本家剥削的自由,资本家为自身利益计也鼓励劳动者追求个性自由和解放,激发劳动者的创造力,激励劳动者创造更多的物质财富。资本因其唯利是图的本性,也更积极地开发自然界,更积极地追求技术进步,从而推动人类生产力空前进步,物质财富空前丰富,劳动者的生活水平也随之有相当程度的提高。正如马克思所阐述的那样,资本不仅极大地发展了生产力并广阔地拓展了人们交往的社会关系,而且还为未来社会奠定了雄厚的物质基础并创造了有利于未来社会的各种要素,这些都是资本为推动人类历史进步所做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但我们不能就此像西方主流经济学家那样,仅看到资本的历史进步性,如马歇尔那般将资本看做永恒的范畴,否定资本的暂时性,甚至将资本主义社会看成人类历史的终结。马克思深刻地指出了社会化大生产与资本主义私有制之间的基本矛盾必然导致资本主义周期性经济危机,从而造成巨大的物质浪费;同时,资本积累也使得资本主义社会两极分化的趋势不可逆转且愈发严重,这些矛盾的日益激化都将使得新社会的胚胎在资本主义旧社会的胎胞中逐渐孕育并成长壮大。因此,资本必然是历史的和暂时的。


四、结论


马克思基于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法,对资本的本质和多重属性进行了客观、全面而科学地剖析:资本作为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其本质上是一种生产关系;资本作为一个历史范畴,有其历史进步性;但因其唯利是图的本性使得资本的原始积累和运营的过程中都充斥着罪与恶;资本积累使得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


回望不同时期西方经济学界对资本的分析,虽然在其外延的认识上是不断变化着的,但对于资本本质内涵的认识基本是一脉相承的。从亚当•斯密到皮凯蒂,西方经济学从技术经济的角度考察了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将资本只理解为一种与劳动和土地等价的生产要素。他们所要解决的终极问题是如何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前提下,通过价格信号,让包括资本、劳动和土地在内的全部生产要素通过市场机制的“无形之手”进行资源的最优配置,以实现生产者产出最大化或者成本最小化,使整个社会生产体系达到最优的均衡状态。尽管西方经济学对资本的研究有其可取之处,即他们分析了资本的生产力属性,研究了如何实现资本收益最大化,阐述了资本的历史进步性,并对资本实体范围的理解也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而不断扩充,但由于一系列偏离社会经济现实的前提假设,加之过度迷信量化分析,最终导致西方经济学界对资本内涵的理解过度物化和数字化:只将资本理解为冷冰冰的物,一种能和其他生产资料等量齐观的物,并有意无意地淡化对资本本质的剖析和回避资本所体现的对抗性阶级关系;只将资本理解为一串串可以被其他生产资料替代的数字,再把这一串串代表资本量的数字代入生产函数抑或更为复杂的经济学模型中去求得最优的资本投入量。西方经济学对资本内涵理解的偏差最终导致其对经济问题的研究中只注重量的计算,而忽视从生产关系和历史性的角度去分析资本。


西方主流经济学家和马克思对资本的认识之所以存在着根本的分歧,关键在于阶级立场的不同和方法论的不同。马克思从工人阶级立场出发,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科学地把握了资本的二重性:资本既是生产要素也是生产关系,资本的逻辑就是既有创造性也有破坏性,因而,资本既具有历史进步性也有历史局限性和暂时性。而西方经济学家站在资产阶级的立场上,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永恒性作为其理论前提,只能不去触动资本的本质而去研究如何将资本的投入最小化而产出最大化,从而有意无意地忽略或者淡化资本所掩盖的资本主义剥削的客观事实。特别是随着西方经济学不断地引入数理的量化分析方法,西方经济学家最终走入了“图表拜物教”、“数据拜物教”和“模型拜物教”的死胡同,只注重对资本最优投入量的求解,而忽视对资本本质的探究。


总之,资本作为能够带来价值的价值,在本质上是一定历史社会形态上的生产关系,具体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资本体现了资本家和工人之间剥削与被剥削的对抗性阶级关系。资本的本性是唯利是图,而且只有在运动中才能实现增殖;资本的自行增殖性,在于对他人无酬劳动的支配权。资本既有文明的一面也有野蛮的一面;既有历史进步性也有历史的局限性和暂时性。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8]]502研究马克思和西方经济学家对资本本质和多重属性认识的分歧,对于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实现民族复兴的“中国梦”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当前,中国正处在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因此,我们既要正确处理好公有制和私有制的关系,坚持“两个毫不动摇”,在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的同时,必须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又要把握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的逻辑,坚持扬长避短,趋利避害。一方面要更充分挖掘资本的生产力属性,大力发展生产,以不断提高我国的科技水平和经济发展质量;另一方面,我们又要抑制资本的生产关系属性,即有效抑制资本的剥削性,动态地处理好经济发展效率和社会公平之间的关系,让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成果惠及全体人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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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马克思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资本论》第二卷[M]. 人民出版社, 2004年,第121页.

[[3]]马克思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资本论》第一卷[M]. 人民出版社, 2004年,第176、178页.

[[4]]马克思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M]. 人民出版社, 2009年,第428页.

[[5]]恩格斯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M]. 人民出版社, 2009年,第86页.

[[6]]马克思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资本论》第一卷[M]. 人民出版社, 2004年,第198页.

[[7]]马克思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资本论》第一卷[M]. 人民出版社, 2004年,第871页.

[[8]]马克思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资本论》第三卷[M]. 人民出版社, 2004年,第927、928页.

[[9]]马克思、恩格斯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M]. 人民出版社, 2009年,第36页.

[[10]]马克思、恩格斯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M]. 人民出版社, 2009年,第35、36页.

[[11]]马克思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资本论》第一卷[M]. 人民出版社, 2004年,第683页.

[[12]]马克思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资本论》第一卷[M]. 人民出版社, 2004年,第743页.

[[13]]马克思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资本论》第一卷[M]. 人民出版社, 2004年,第743、744页.

[[14]]马克思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资本论》第一卷[M]. 人民出版社, 2004年,第874页.

[[15]]保罗•萨缪尔森、威廉•诺德豪斯著,萧琛主译. 《经济学》(第19版,教材版)[M]. 商务印书馆, 2013年,第259页.

[[16]]托马斯•皮凯蒂著,巴曙松等译. 《21世纪资本论》[M]. 中信出版社, 2014年,第46页.

[[17]]马克思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八卷[M]. 人民出版社, 2009年,第70页.

[[18]]马克思著,中共中央编译局译.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M]. 人民出版社, 2009年,第502页.


文章来源:《湖北社会科学》201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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